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缠金枝 (16-24)作者:汐蝶

2025-03-06 22:09 长篇小说 9550 ℃

(十六)轩然霞举,不外如是

公主府位于皇城东侧,距离皇宫极近,马车慢吞吞地前行也只需花费两刻钟。

李康宁刚下马车,一个小炮筒就冲了过来抱住她的腿。

“姑姑!荣荣当姐姐啦!母妃给荣荣生了个弟弟!”小郡主曦荣仰着脑袋,奶声奶气认真道。

“荣荣看过弟弟了吗?”李康宁蹲下身了戳了戳小丫头肉乎乎的小脸蛋。

小曦荣点头如捣蒜,“看过了!弟弟好小好小,还一直哭!” 然后她凑到姑姑耳边,像是在说小秘密:“姑姑,我觉得弟弟有点丑,皱巴巴的。”

李康宁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紧接着,金发束冠的年轻男子阔步上前,一把将喋喋不休的小丫头抱了起来。

他眸底满是宠溺无奈,“荣荣,先让你姑姑进去看看罢,别拦着你姑姑了。”

男子只着一袭玄青色常服,但衣襟上隐约可见的五爪龙纹便彰显其身份不凡。

只是他俊脸略有些发青,双眸底下亦有一抹明显的暗沉,像是没休息好。

“皇兄,嫂嫂怎么样了?”李康宁当即收敛笑意。

三年前太子妃生小郡主时难产十几个时辰的画面她仍历历在目。 等等,三年前?她头脑倏地钝痛了一下。

太子从昨夜守到现在,心底的巨石也是才刚落了地。

他宽慰妹妹:“你嫂嫂好多了,你进去瞧瞧便知。”

虽未入冬,但产房内已烧起了地龙,热腾腾的,宛如置身蒸笼。 太子妃萧明雪躺在产床上,脸色苍白虚弱,但精神还算不错。 康皇后坐在一旁的绣凳上,不知正同抱着襁褓的乳母嘱咐着什么。 二皇子妃顾宝璎正眼珠子一转不转盯着乳母怀里刚出生的小婴儿,眼馋极了。

她嫁入皇宫已有两年,但二皇子顾及妻子年纪尚小,便一直刻意避着没弄出孩子来。

“嫂嫂你可好些了?”李康宁自顾自坐在床榻边,满是关切。 她与太子妃不仅是姑嫂,更是自幼一起长大的好姐妹,情谊深厚。 太子妃朝她笑着点点头,“好些了,今晨卯时发动,巳时就生下来了。”

小郡主再次缠了上来,抱住姑姑的手臂摇了摇。

她仰着小脑瓜冲着姑姑眨眨眼,“姑姑快看看弟弟呀!” 李康宁不禁轻笑出声,她自然知晓这小机灵鬼什么意思。 她当即站起身来凑到乳母身旁,视线落在襁褓中的婴儿身上。 小曦荣方才说的还真没错,刚出生的小侄儿很小一团,皮肤泛红,还皱巴巴的。

她记得小曦荣一出生就白白嫩嫩的,玉雪可爱,怎么刚出生的小侄子长这样?

康皇后看出女儿眼底的疑惑,忙笑着解释,“小皇孙生下来只有五斤多些,比不得荣荣,荣荣当时生下来足有七斤呢,再养养就好了。”

李康宁这次恍然大悟,怪不得当时嫂嫂生小侄女时十几个时辰都生不下来。

小曦荣听着祖母的话,小耳朵竖得尖尖的。

她有些害羞地小声发问:“皇祖母,荣荣生下来时是个小胖妞吗?”

康皇后将小孙女抱进怀里,“是呀,小胖妞,皇祖母最喜欢你这个小胖妞了。”

她点了点小孙女的鼻尖,“若是小胖妞平日别再挑食就更好了,嬷嬷说你总不爱吃蔬菜水果,只知道挑着肉吃呢。”

小郡主小脸蛋红红的,乖巧认错,“荣荣知错了,以后不会了。” 在场众人都被她可爱的小模样逗笑了。

没一会儿大家也都离开了东宫,好让太子妃好生歇下。

回到露华宫后,李康宁挽着母后的手摇了摇。

“儿臣索性在宫里住到小皇孙百日罢?不然期间洗三、满月,一来一回多麻烦呀?”

康皇后心下讶然,“怎么了?可是驸马招惹你了?”

“也不是……”

李康宁脸颊烫红,支支吾吾地将昨夜的事告知了自家母后。 康皇后先是微怔,随即便关切地问:“疼吗?可抹过药了?” 李康宁轻咬下唇,“也不是很疼,应该是抹药了的……” 她今晨起来时,身下确实一阵淡淡的清凉药味儿。

“既如此,那你便回宫里住一阵罢,好生养一养。”康皇后一锤定音。

李康宁原本在宫里的居所是露华宫西侧的翠微殿,每日有宫人打理着,可随时入住。

远在京郊卫所的新任驸马裴翊之莫名背脊一凉。

他还不知道自己即将独守空房很长一段日子呢。

转眼便到了小皇孙的满月宴。

宗室大臣、文武百官及其家眷已在崇华殿内按品阶入席坐定。 因时辰还早,帝后与太子夫妇尚未降临,殿内热火朝天,众人谈笑风生。

崇华殿外。

时隔一个月再见公主,裴翊之垂在袖间的修长手指微颤了下。 “微臣参见公主。”他的声音低沉微哑。

李康宁一见着眼前这俊美无俦的高大男子,某些旖旎暧昧的画面就不由地浮上脑海……

“免礼罢。”她的心跳快了半拍。

好在今日为了赴宴她精心妆扮了一番,否则此刻脸上的烫意就毫无遮挡了。

男人仍是直勾勾地望着她,眸光幽幽。

恰好这时,又一身形颀长的男子前来向公主作揖行礼—— “微臣参见公主殿下,愿公主长乐无忧,千秋万福。”

听见男子朗如珠玉的声音,李康宁怔住了……

裴翊之侧目望向他,心底猛地一沉,墨眸瞬时盛满警惕。 只见这男子眉眼温润,容貌清俊如玉。

丰神俊朗,轩然霞举,不外如是。

(十七)宣誓主权

时在深秋,寒意瑟瑟。崇华殿外的枫林尽染,迎风“沙沙”作响。 男子一袭玉青色锦袍,给他镀上一层清冷光辉,超尘脱俗,湛然如谪仙。

李康宁很快就镇定心神,淡淡应了句“免礼”,便头也不回地进了崇华殿内。

裴翊之愈发察觉到了她的异常。

他凝眉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才紧随公主的步履而去。

两人已是夫妻自然同坐一席。

自从皇长孙降生,李康宁在宫里足足待了一个月。再次相见,本就不熟的夫妻俩又生疏了几分。

裴翊之视线落在身旁盛装打扮的少女身上,不由屏住了呼吸。 只见她一身洋红色牡丹纹袄裙,外搭淡粉色狐毛坎肩。头上挽着元宝髻并缀点珠翠,左右对称斜插两对金凤钗,衔着长长的珠串。

纤长的颈项白净得好似一截玉藕,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男人眸色暗沉了些许。

他单手端起案上刚沏好的敬亭绿雪茶,一饮而尽,如牛嚼牡丹。 真浪费。李康宁略有些嫌弃地睨了他一眼。

恰好方才那清俊修皙的男子席位也极靠前,就在斜对面。 他轻挽衣袖,一手端起茶盏,另一手揭起盖子,在茶面刮两下,方才入口细细品尝。

动作流畅而熟稔,如行云流水。

“公主,方才那是何人?”

裴翊之内心五味杂陈,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

李康宁眉眼微垂,随口回道:“那是二皇子妃的三哥,卫国公府的三公子。”

顾言衡,卫国公府三公子,二皇子妃顾宝璎的兄长,年近而立。 曾于元熙二十年的春闱会试中考取一甲会元,又在殿试中被皇帝钦点为一甲第三的探花郎。

因他及第成名,康皇后才留心到他的幼妹,最终择定为二皇子嫡妃。

一年前,本在翰林院任编修的顾言衡自请外放,赴扬州任正七品巡盐御史。

裴翊之眉头紧锁,终于想起来了——

这卫国公府三公子可不就和他那兄长是一个路数的?

翩翩君子,温润端方。

再一细看,这卫国公府三公子腰间所系的砗磲珠串,他像是在哪里见过……

心底骤然酸楚得厉害,裴翊之垂眸看了看自己布满厚茧的粗糙大手,莫名有些挫败。

宴席临近尾声,他不动声色地揪了揪公主的衣袖。

“公主今夜回府可好?”男人的语气近乎乞求。

觉察到除他以外还有另一道视线望向自己,李康宁忖度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裴翊之眼中倏地一亮,如熠熠火苗。

宴散离席,他宣示主权似的伸手搀着公主朝外走。

“公主不胜酒力,微臣扶你。”他温声道。

李康宁有些无语,她压根儿就没饮酒,没事找事!

不远处,身着玉青色锦袍的俊美男子眸光莫名黯然了几分。 “三哥,你怎么了?”二皇子妃有些不解。

他攥紧手中洁白如玉的砗磲珠串,轻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 *

回到公主府,待李康宁梳洗更衣罢,男人已早早坐在床沿,耳根子烫红。

李康宁竟有种他在等待她临幸的错觉。

转念一想,好像本来就是这样……

想到眼前男人的寿命可能仅剩一年不到,她莫名有些心软了。 她刚走到床边,男人就一把揽住了她。

他坐着,她站着,可他生的高大健硕,这样竟也没比她矮多少,两人几乎是平视对方。

早在方才沐浴时,裴翊之腹下性器便斗志昂扬地叫嚣起来。 刚开荤的旷了一个月,天知道他这一个月是怎么煎熬过来的。 尤其这张紫檀木拔步床上遍布少女甜香的气息,他只要稍一靠近,浑身热血逆流飞窜,胯间阳物硬得像铁。

不论是用凉水冲澡,亦或是舞剑练功发泄精力,都久久难以平息。 他也从未自渎过,自觉哪怕是自己动手发泄,也是对公主的背叛。 “你,你整天就想着这档子的事?”李康宁气鼓鼓地问,精致小脸染上绯红。

“宁宁不喜欢吗?”男人清沉微哑的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私下里,他又不自称微臣了。

“我很喜欢,因为很喜欢宁宁……”

他将刚沐浴过娇颜酡红的少女拉上了床榻,并困在了自己身下。 李康宁只觉他身上硬邦邦的,硌得慌,试着推了推他。

推了几下,发现只是徒劳,她也就放弃了,任由他抱着自己。 男人细细密密的吻落了下来,从少女滑腻饱满的额头到挺巧的琼鼻,再到软嫩嫣红的樱唇。

李康宁下意识紧闭双眼,浑身微颤,心间“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与此同时,男人那热腾腾的硕大硬物隔着少女尚未褪下的亵裤顶蹭着她的腿心。

一下一下的,竟把她的腿心蹭出了微微湿意。

“嗯……”李康宁压抑地哼哼了几声。

随着她最里层的藕粉色素绉缎亵衣被解开,两只浑圆丰盈的雪兔争先恐后弹跳出来。

白花花的两团,随着少女急促的呼吸上下起伏着。

裴翊之墨眸瞬时布满猩红,呼吸也变得粗重了起来。

他俯下身小心翼翼含住雪乳上悄然挺立的乳尖,轻吮舔舐,仿佛是在进行着何等虔诚敬悯的大事。

电光石火间,一个念头蓦地闪过。

他想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卫国公府三公子身上的砗磲珠串了…… (十八)“你真粗鲁……”

在李康宁回宫的一个月里,裴翊之将公主府上下都仔细巡视了个遍。

公主府占地面积近百亩,并非寻常几进几出的四合院,而是仿照江南园林所建。

途径湖畔一处摆满各色璀璨宝石的轩阁时,裴翊之还以为那是什么珍宝阁。

经引路的小内监介绍才知,这竟是公主的画室。

公主自幼喜好绘画,尤其是山水工笔画,浮翠流丹,跃然纸上。 那些五花八门的奇珍宝石,不过是公主用来研磨颜料的原石。 画室的楠木书桌上,几串佛珠随意摆放着。

其中一串白皙如玉,却无玉的温润,就是砗磲所制。

那顾三腰间所系的砗磲珠串,会不会是公主所赐?裴翊之想。 心头被酸涩密不透风地包裹着,他有些喘不上气来。

他那双落在少女腰间的粗壮臂膀隐隐青筋暴起。

舔吮着娇嫩乳尖的唇舌也无意间加重了力道——

“嗯……”李康宁泪花涌出,眼角眉梢布满春情。

被男人轮番疼爱过后,两颗娇蕊被嘬吃得发硬凸起,殷红如血。 她尚未褪下的亵裤已洇湿一大片,湿哒哒地糊在微微隆起的雪丘上。

隐约可见两瓣肥厚户肉的形状,以及那粒微微凸起的小肉核。 男人声音沉沉发哑,似是诱哄,“宁宁好湿,你也想要的对不对?”

他骨节分明的大手隔着亵裤轻轻抚弄少女湿哒哒的小屄。 一番轻拢慢捻抹复挑,穴口“咕叽咕叽”吐出源源不断的淫液。 “嗯……”李康宁双唇不断溢出又娇又媚的吟哼,腿根颤抖得厉害。

裴翊之又用指腹捻住那粒已经微微充血凸起的小淫豆子,揉搓几下——

“啊……疼!”李康宁黛眉轻蹙。

裴翊之心底猛地一沉,“怎么了?”

“布料磨得有些疼……”李康宁樱唇微撅,羽睫湿润,可怜巴巴的。

裴翊之欲将她的亵裤褪下来,心一急,竟把单薄的布料撕成了两片碎布……

“你真粗鲁……”李康宁羞极,小声嘀咕了一句。

裴翊之也有些懊恼地看了看自己常年累月干糙活而布满厚茧的大手。

他自懂事起就生活在燕山附近的别院,而非淮安侯府。

别院的奴仆见他不受父亲待见,久而久之也就不大管他。就连吃食都是隔三差五才想起来给他一回,任由他自生自灭。

虽是侯府二公子,裴翊之却时常要上山狩猎,挖野菜摘野果,方能果腹……

但他的思绪很快就回笼了。

少女白嫩嫩的腿心处,两瓣肥嘟嘟的蚌肉,包裹着一道矜持紧闭的肉缝儿,湿漉漉、水亮亮的。

体会过内里是何等销魂蚀骨,裴翊之只恨不得直接掰开她圆润丰盈的臀肉,不管不顾地贯穿进去。

他胯间那凶悍勃发的硕棍猛烈弹跳几下,那架势几乎要将他的亵裤顶穿了。

他俯下身来,将娇嫩湿润的小屄每一寸嫩肉、每一道褶皱都贪婪地舔舐了个遍。

蜜穴涌出一股接一股晶莹蜜露,都尽数被男人用舌尖勾扫入口并吞咽下喉。

男人高挺的鼻梁还不断来回刮蹭着肿胀敏感的阴核——

“啊……”李康宁当即玉颈后仰,莹白可爱的玉趾紧紧蜷缩。 那粒藏在嫣红花唇内的小珍珠羞答答泄出一注清澈汁液来,喷了男人一脸。

即便知晓了这不是失禁,李康宁也是忍不住心生羞耻…… 泄了一回后,她有些吃不消这般密集的酥麻快慰,下意识往后挪。 偏偏男人大掌钳制住她的腰肢,口中吮嘬的动作越发贪婪,不容她闪躲半分。

少女绸缎一样柔亮的浓密乌发随意披散着,雪白娇躯遍布诱人的潮红。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男人忽然握起她的小手放到了硬胀的肉棒上,套弄起来。

“宁宁帮帮我可好?”他直勾勾地望向少女。

好大,好烫……李康宁头一回摸男人的性器,心跳如擂鼓。 干巴巴地撸弄有些艰难,他便从花穴勾出一大缕透明滑腻的淫液抹了上去,这才顺畅了许多。

刚开荤就又憋了足足一个月的男人很快就腰眼酥麻,在少女小手中缴械投降。

极大一股热烫的浓精喷射在锦褥上,射了足足几息都没停止。 可惜这不过是扬汤止沸,发泄过的性器仍硬邦邦挺立着,还勃勃肿大了一圈。

他自己到了还不够,舔吮敏感肉核的力道也不断加重,嘬吃得咂咂作响。

“嗯……呜呜……”

李康宁头脑一片空白。

整个人软得似化成一滩水,只无法自控地嘤咛不断。

不一会儿,她便哆嗦着又一次抵达了高潮……

裴翊之边舔弄着充血发硬的阴蒂,骨节分明的食指缓缓戳入湿糯糯的穴口内。

穴内的嫩肉顷刻间从四面八方涌来,如饥似渴地含绞住了这根手指。

滑腻紧致的触感让男人血脉偾张,本就肿大的肉茎被激得勃勃弹跳。

“好胀……不要了!”李康宁低低啜泣。

时隔一个月,娇嫩的花穴连男人的一根手指都难以承受。 裴翊之今日才因那顾三而备受打击,如今也不愿逆了公主的意。 左右两人都各自发泄过了,他也就停了下来。

揽住少女温存了片刻,他才抱着她一起到浴间清洗一番。 重新回到床榻上时,李康宁早已酣畅熟睡了。

裴翊之却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脑海里不断回想着今日公主见到那顾三时短暂的异常。

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他蹑手蹑脚下了床。

好不容易才翻找到一件浅色的衣袍,他当即换上了身,又寻了个玉冠束发。

他生得魁梧高大,浅麦肤色,换上这么一身其实违和感十足。 悄摸在公主的西洋全身镜一照,他却是多了几分自信。

公主应该会喜欢他这样罢?他抿了抿唇。

(十九)讨好似的舔了舔她

李康宁醒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肩宽腰窄的健壮男子身着青玉色锦袍,正大马金刀、气势汹汹地坐在她的床榻边。

“裴翊之,你怎么没去卫所?”她揉了揉眼,不解地问。 听闻少女软糯微沙的嗓音,男人正襟危坐的身体绷得更紧了一些。 “回公主,今日是休沐日。”

他一字一顿缓慢地说,又勾起一抹他认为是“温润”的笑。 他虽五官生得剑眉星目,俊美无俦,但毕竟是上过战场的人,周身萦绕着沉稳冷峻的气势。

平日若是冷着脸可十分能唬人,婴孩见了都要被他吓着。 偏偏这会子他勾着一抹僵硬的笑,看起来十分滑稽。

李康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干什么呀!”

“宁宁不喜欢我这样?”裴翊之情绪有些低落。

李康宁闻言眨了眨眼,莫名心底一软。

若他身后长了尾巴,估计这会子就是沮丧地耷拉着了。

“你按寻常样子即可,别笑得这般刻意嘛……”

李康宁有些无奈。

她隐约猜到他大清早折腾这些的缘由,却不太明白,他对自己这满腔难以宣泄的热情到底从何而来。

李康宁又不傻,早在热河的接风宴初次见面,她就知道眼前男人心悦自己了……

裴翊之将她揽入怀中,附在她耳畔低声问,“那,我寻常的样子,宁宁喜欢吗?”

“……”李康宁语塞,略略红了脸。

喜欢吗?好像不讨厌。她想。

男人薄唇已贴了?上来,讨好似的舔了舔她的脸颊。

心尖微微一颤,李康宁轻咬下唇不语。

片刻后,男人又试探着问:“公主赐微臣一个物件,让微臣随身佩戴可好?待微臣再上战场,也有公主之物庇护微臣。”

一想到昨日那顾三身上的砗磲珠串有可能是公主所赐,他整颗心仿佛泡入陈醋里,酸涩难言。

李康宁怔了下,再次想起他明年中旬兴许又该再上战场了…… 她的预知梦里,平额战争结束后,新任的额鲁特部首领霍集只是表面归顺大周,俯首称臣。

待大军撤出天山南北,他便在边境罗刹国的撺掇下再度掀起叛乱。 梦里的裴翊之就是二度参与平额战争之际,战死漠西。

她曾明里暗里向父皇提醒那新首领霍集的狼子野心。

父皇并非是忌讳与妻女谈论军国大事的君主。听了她的话,经过考量后便令主帅乔恺渊“护送”霍集一家入京,并扣留在京城。

但战争的事瞬息万变,就算没有霍集,说不准还有另一个莫集、张集……

梦里,为二平额鲁特,父皇不惜将各地精锐尽数调拨前往,连她的兄长皇太子也以身作则亲赴西北坐镇。

届时真要开战,她不会也不能扣下自己这骁勇善战的驸马。 哪怕知道他很可能是去送死……

见怀中少女脸色阵青阵白,裴翊之只觉心间抽着疼,宛如针扎。 “公主若不愿也无妨。”他的语气故作轻松。

“啊?”李康宁这才缓过神来。

她的声音愈发软了几分,“没有不愿,你想要什么,自己取便是。”

裴翊之沉吟片刻,道:“不若公主赐微臣一个香囊罢?” 李康宁随了其母康皇后,体丰怯热,还格外容易招惹蚊虫。 一年四季都会在腰间系只半个巴掌大的小香囊,里面装着艾叶、薄荷、白芷等驱蚊虫的草药。

“可,我待会给你挑一个。”李康宁顿了顿,“不,挑十个给你。”

裴翊之墨眸倏地一亮,甚至受宠若惊——

那顾三在腰间挂砗磲珠串又如何?他能挂与公主一样的香囊。 李康宁又戳了戳他结实粗壮的手臂,“趁着你今日休沐,咱们微服出府罢?我想跟你一同到城东隆福寺逛逛。”

裴翊之喜不自胜,哪有不应的道理?

在佩兰芷兰的伺候下,李康宁换上一身无绣花的缃色罗裙,头挽单螺髻,只斜插着两支素银簪子。

若忽略她那张昳丽明艳的小脸,瞧着倒真有几分像平民百姓家小娘子。

小夫妻俩乘着特意伪装过的车马一路来到城东的隆福寺前。 裴翊之率先跳下了马车,随即双臂穿过少女的腋下将她一把抱了下来。

“呀!你做什么?我自己会下!”

李康宁头一回在人前与男子这般亲密,震惊又羞恼地瞪了他一眼。 裴翊之只觉她可爱到了极点,着实想亲一亲她……

李康宁视线又落在他腰间系的嫩青色香囊上,忍俊不禁。 他身形颀长,体格魁梧,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如鹤立鸡群。 偏生腰间挂着个小巧精致的女式香囊,上头还绣着花花草草。 李康宁也想不通,这男人怎么好意思系着个香囊招摇过市的? 小夫妻俩才刚迈进隆福寺的大门,便有个泼辣的妇人迎了上来。 “裴翊之,你最近可见着你大哥了?”金姨娘劈头盖脸地问。 大约半个月前,淮安侯府世子裴禹瑾莫名在自家府中凭空消失了。 淮安侯忧心忡忡、寝食难安,可碍着公主不久前刚下嫁侯府,也不敢大动干戈,只好将消息先压了下来,暗地里命府中奴仆在京城内外搜寻。

金姨娘实在放心不下,只好前来寺庙好生拜一拜,让佛祖保佑她的世子平安归来。

“没有。”裴翊之剑眉微蹙,“大哥怎么了?”

金姨娘一见着他这张酷似乔家老爷的俊脸就心烦气躁。

若不是他如今生得牛高马大的,她兴许就会同许多年前一样,拎着荆条抽他泄愤。

旋即她的目光落在了他身后衣着素净的女子上。

不知为何,金姨娘下意识认定这过分美艳却着装朴素的少女不是那位金尊玉贵、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

公主下嫁那日她虽也到场了,但也只是远远地瞧着,并没有看清华丽凤冠垂珠之下公主的真容。

金姨娘眼珠子转了转,之前她精心准备的美人儿倒是用不上了。 随即她便冷嘲热讽:“哟,哪来的狐媚子,你知道你缠着的男人是谁吗?”

(二十)公主开始对他上心了?

“母亲慎言!”裴翊之铁青着脸,眸中顺染怒色。

金姨娘讥笑,“你偷腥也不带抹嘴的,还怕人说?”

她又盯着李康宁上上下下打量了遍,眼中是不加掩饰的鄙夷与刻薄。

“这小蹄子你从哪儿找来的?模样确实不赖,就是太妖娆狐媚了些。”

“你大哥还下落不明着,你个混不吝的倒好,坐享齐人之福。” 李康宁惊得微怔,甚至有些不可置信的恍然——

她是一国公主,更是帝后视若珍宝的掌上明珠。自生下来就从未有人敢这般当面冲撞她。

裴翊之眉宇紧锁,欲要解释公主的身份,却被李康宁拦了下来。 她压低声音道:“这儿人多,不管她了,咱们先进去罢。” 虽说附近有暗卫随从,可若她的身份泄露,难免要惹来是非。 见公主这般宽宏大量,裴翊之更是羞愧难当,深觉无颜面对公主。 两人转身就走,没再理会身后口出狂言的妇人。

金姨娘见他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气得七窍生烟。

而陪她出行的蒋管事神色不耐,压低声音道:“杏云,别杵在这儿了。”

金姨娘讳杏云,这名字还是她的前主子淮安侯夫人乔殊蕴给起的。 金姨娘面露动容。

除了眼前的男人,许多年再没人会唤她杏云了……

淮安侯愚钝顽固,却是个痴情种。

因亡妻乔殊蕴临终劝他好生对待杏云母子,他才给了她个姨娘的名分。

但二十多年来,他从未踏进金姨娘的院子半步,也从未有过任何通房侍妾,一心守着亡妻留下的孩子度日。

金姨娘这才想起正事来,“世子已经失踪半个月了,怎么办才好?”

蒋管事又何尝不焦心,世子毕竟是……

他低声道:“侯爷就不是个顶事的,咱们还是得另想法子。” 金姨娘提议:“不如我去求一求公主罢?让公主命人搜寻,总比这般偷偷摸摸找要强。”

正好她方才就打定主意,要将今日这事揭发到公主面前去。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好生整治整治裴翊之那黑心肝儿的贱种!

蒋管事忖度片刻,“也好,想来公主对世子也是有情的,否则之前怎会为世子而拈酸吃醋?”

二人越想越觉得有理,当即便朝公主府的方向而去。

她是驸马的生母,公主定会接见她这个婆母的。金姨娘心想。 与此同时,李康宁与裴翊之二人刚跨进隆福寺的门槛,便有个小沙弥前来为她们引路。

隆福寺是朝廷的香火院之一,因坐落城东,与护国寺相对,俗称东庙。

绕着过数株参天古树,她们来到寺庙后方一处鲜少有人造访的小佛堂,清静而幽雅。

待周遭无人,李康宁才问:“方才那是你的生母?”

“是。”裴翊之当即单膝跪地,神色凝重,“还请公主恕罪,母亲她……”

“好了好了!”李康宁打断了他,“你快起来。”

她又一本正经地说:“要跪也等进了佛堂再跪,你之后说不准还得上战场呢,可得认真诚心地拜一拜。”

边说着,她边拉起男人的大手朝里走。

垂眸凝视着两人十指相扣的双手,裴翊之心中蓦地腾升起一股隐秘的欢喜。

许是他今日这身装扮起效,公主开始对他上心了?

因已故的皇太后崔氏笃信佛法,李康宁自幼便常与祖母一同抄经念佛。

她深觉必是自己对佛法虔诚恭敬,上天才会给她托梦预警,让她躲过祸端。

如今她也要拉着裴翊之前来拜一拜,再求个平安符。

待他们出了隆福寺,天色尚早,才未时过半。

难得出行,李康宁自然要玩个尽兴。

她虽是公主,却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女子。

除每年北狩南巡,她的父皇母后还时不时会带她们兄妹几人微服出宫游玩。

“咱们去庆云楼用过晚膳再回去罢?”

少女展颜浅笑,唇角一对梨涡像是盛着蜜,娇憨可爱。

裴翊之呼吸微滞,心跳漏了半拍。

旋即他眉眼含笑,如?星辰闪烁,“好,都听娘子的安排。” 李康宁没料到他会这般称呼自己,小脸瞬染绯红。

庆云楼位于城北,与隆福寺有一小段距离,两人再次登上了马车。 这辆马车看似普通,实则暗藏玄机,内里不仅宽敞,还布置极佳。 街市熙熙攘攘,人头攒动,车马只能缓慢前行。

方才那声“娘子”在李康宁耳畔不断回响着,她都不太好意思说话了。

见她久久不语,裴翊之不由心口一紧。

良久后,他试探着问:“公主可是恼了微臣?”

李康宁闻言眨了眨杏眼,“没有呀,我恼你做什么?”

见她这般娇憨可爱的模样,裴翊之眸光微动,心中软得一塌糊涂。 “你从前可有去过庆云楼?他家的芙蓉鸡片与赛螃蟹极美味,连宫里的御厨都无法媲美呢。”

李康宁光想想那滋味儿就食指大动。

“未曾去过,今日是微臣初次在京城内游玩。”男人俊脸略有窘色。

李康宁颇为惊诧,“你是淮安侯次子,怎么会……”

“自记事起,微臣便一直在燕山的别院住着。”

念到“燕山”二字时,他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身旁少女的双眸。 (二十一)哪哪儿都有顾三

李康宁只觉他怪可怜的,堂堂侯府公子竟被丢在山野别院里养着。 无意间揭了人的伤心事,她有些愧疚。

“那,待你下次休沐,咱们再出府来游玩罢?京城八大酒楼,我都带你尝个遍可好?”

男人先是微微一愣,心间旋即有如暖流涌过?,“好。” 也罢,他一人记得就好了。他想。

这回裴翊之仍是一把将她抱下了马车,但李康宁却没方才那般抗拒了。

庆云楼外,华贵锦袍的稚嫩少年瞬时被这对身形迥异的小夫妻吸引了视线。

待看清那小娘子的容貌,一句“荆钗布衣不掩天姿国色”涌上他的心头。

“这般仙姿玉貌的小娘子,云鬓怎能只戴这么两支廉价的素银簪子呢?”他忍不住说出了声。

少年忽视了高大男子阴冷警惕的眼神,只痴迷地直盯着那美貌的小娘子瞧。

李康宁见他眼中只有欣赏,并非淫邪猥琐之意,也就没放在心上。 “彦煦,休要在贵人面前无礼。”一道清朗如玉的男声响起。 “舍弟年少无知,还请女郎见谅。”清俊若谪仙的男子拱手作揖。 音姿容止,莫不瞩目。

裴翊之目光落在对方腰间那砗磲珠串上,不禁咬了下后槽牙。 本就难看的脸色愈发铁青了几分——

怎么哪哪儿都有这顾三!

“娘子,咱们进去罢。”他握起身旁少女的小手。

他还故作不经意地侧了侧身,将自己腰间与妻子一模一样的香囊展露出来。

果不其然,顾言衡眸色骤变了一瞬。

李康宁没发觉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

她朝顾言衡的方向微微颔首,权当应了他方才的话。

随即便与裴翊之一同走进庆云楼,并在掌柜的引领下上了二楼的包厢。

甄彦煦仍被方才那小娘子的美貌惊艳到久久回不过神来。 半晌,他才迟疑着问:“三表哥,你方才说那对夫妻是贵人?” 顾言衡温润眉眼极其罕见地染上了寒意,“嗯,待回府再同你细说。”

甄彦煦摸了摸鼻子,心里犯嘀咕。

他是苏州织造府甄家的小公子,家里人人都惯着他,让他养成了这般直言不讳的烂漫性子。

“三表哥,你都二十四了,怎么还不成家?”甄彦煦再度好奇地发问。

顾言衡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有应答。

旋即他回眸注视身后的庆云楼,沉吟良久。

庆云楼二楼包厢内。

小夫妻俩到来之前早有随从提前过来打点好一切。

两人方一坐下,伙计们便端着各色佳肴井然有序鱼贯而入。 裴翊之却无心在这些珍馐美味上,望着公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李康宁心觉好笑,“你想说什么?”

他犹疑了片刻,“公主与方才那顾三……可是有旧?”

包厢内,气氛陷入短暂僵滞,落针可闻。

李康宁凝视八仙桌上的各色菜品,思绪渐渐飞远——

卫国公府的三公子顾言衡,本朝最年轻的进士,尤其还是一甲第三的探花郎。

淮安侯世子裴禹瑾年方二十中举已是难得,顾言衡二十岁考中探花更是稀世罕见。

天底下多少举人秀才穷极一生都没能更进一步。

很快,顾言衡之妹顾宝璎被择定为二皇子妃,并频繁出入宫闱。 某次护送幼妹入宫之时,顾言衡在宫道上偶遇了刚从御花园采风作画回来的小公主。

那是李康宁第一次与这般清朗俊逸、宛如谪仙的年轻外男近距离接触。

她心跳莫名加速,一个不小心,怀里抱着的画卷便散落了一地。 一向临危不乱的顾言衡也不禁愣住了。

缓过神来时,两人又同时俯下身去拾起了那同一张画卷。 极快对视一眼后,两人皆面红耳赤,心跳如擂鼓……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二皇子妃出身远超太子妃,不仅是卫国公之女,叔伯兄长们皆是炙手可热的重臣。

而太子妃,除了有个曾任太子太傅的祖父与宗室女出身的郡君母亲,族中再无任何爵位与要职。

朝野内外渐渐有了些异动,出现了所谓的二皇子党。

甚至有人在私下里大言不惭,称隋炀帝、唐太宗不都是曾经储君的同母弟?

李康宁很清楚弟弟与弟媳为何迟迟没有添孩子,不过是担心会比东宫先诞下皇长孙……

卫国公府已经出了一个皇子妃,她的驸马自然不能再是卫国公府的人。

看清了局势,李康宁很快就从那段未曾点破过的模糊感情中抽身而退……

裴翊之见她迟迟不言语,浑身血液也凉了大半。

“公主不愿说便算了。”他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闷闷的。 李康宁这才回过神来。

思忖半瞬,她缓缓道:“我与那顾三公子不算有旧,只是从前见过几面。”

闻言,裴翊之暗自松了一口气,当即将她揽入怀中。

他贴在她的耳畔,语气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缱绻——

“好,我相信娘子,我整个人都是娘子的。”

听他一口一句“娘子”,李康宁羞得双颊绯红,挣扎着要挣脱他的怀抱。

大傻子。她心中暗笑。

待二人回到公主府时,已是戌时。

恰逢十五,天际一轮圆月高悬。

公主府的首领太监小禄子便谄笑着迎了上来。

“启禀公主,驸马之母金夫人有事求见,已等候多时,公主可要接见?”

金氏仅是侯府妾室,当不起一声夫人,小禄子也不过是给驸马个面子罢了。

裴翊之闻言背脊一僵。

李康宁却是秀眉微扬,“传。”

“哎,奴才这就去。”小禄子忙不迭出去接人。

金姨娘在罩房等得望眼欲穿,正积攒了一肚子的话要同公主倾诉。 进入正厅,她垂着眼毕恭毕敬行礼:“民妇参见公主殿下。” 连淮安侯见了公主都须得行礼,她自然不敢在公主面前端起婆婆的架子。

(二十二)你那姨娘怪怪的

“不必多礼。”李康宁不疾不徐道。

她仍是今日外出那身装扮,正气定神闲地端坐在主位上,端着茶盏细细呷饮。

“哎,是!”金姨娘笑盈盈应答。

她的视线缓缓向上移,无绣花缃色罗裙映入她眼底时,她不禁愣了下。

待看清主位上少女的真容,她宛如遭晴天霹雳。

这……不就是今日隆福寺外那小狐媚子?金姨娘瞪大了眼,怛然失色。

她满是不可置信的看向立在主位旁的裴翊之,又转头看向方才接待她的首领太监小禄子。

得到了确信的答案,金姨娘霎时汗流浃背,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随即,她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公主殿下恕罪,今日是民妇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公主殿下。” 边说着,她边要磕头谢罪。

小禄子与芷兰佩兰等人也不知今日发生何事,见她这般阵仗不由地眼皮子一跳。

“快拉住她。”李康宁吩咐道。

小禄子这才上前去拦住不断磕头的金姨娘。

“虽说君臣尊卑有别,但你是驸马生母……”

话音未落,她瞥了眼身侧铁青着脸的高大男人。

他不仅是她的驸马,更是为国尽忠、碧血丹心的将士,李康宁也愿意给他的生母留几分颜面。

“今日冒犯之事本公主不与你计较,只是姨娘日后须得谨言慎行,不可信口雌黄。”

金姨娘连声道,“是是是!民妇省得了!谢公主殿下!” 裴翊之亦拱手作揖,“公主宽宏大量,微臣不胜感激。” 李康宁将手中的汝瓷茶盏搁在案上,不动声色地睨了男人一眼。 裴翊之没有错过她那俏皮的眼神,只觉可爱至极,心口一阵微痒。 “小禄子方才说姨娘有事求见,是什么事?”李康宁问。 这会子金姨娘也不敢再提什么裴翊之“偷养外室”的事了。 迟疑片刻后,她才道:“启禀公主,民妇是有事相求,恳切公主派人去找一找淮安侯世子罢?世子已经半个月没了踪影了……”

裴翊之闻言微怔。

他自迎娶公主后便每日在公主府与京郊卫所之间往来,并不知兄长失踪有半个月之久了。

李康宁很是镇定,“哦?怎么会是姨娘过来说这事?淮安侯呢?” 她倒是很清楚裴禹瑾身在何处,甚至还去瞧过一眼呢。

她成婚的次日,母后便告知她将要处置那与她定亲后还敢拈花惹草的裴禹瑾。

但这事却不会摆在明面上,而是由北镇抚司秘密进行。

金姨娘却不知该怎么应答公主的问题才好——

她平素连淮安侯都见不上一面,世子失踪的消息还是蒋管事告诉她的……

良久后,她才支支吾吾道:“是侯爷命民妇前来求公主的,侯爷自个儿也亲自外出寻找世子了。”

“这事儿本公主也做不了主,你让淮安侯亲自去求见圣上罢。” 李康宁毫无负担地把锅甩给自家父皇了。

淮安侯若敢去求父皇,早在半个月前就去了。

他不敢把这事儿闹大,无非就是清楚把他儿子抓走的极可能是宫里的人。

李康宁又道:“姨娘可还有什么别的事?无事的话,本公主要歇下了。”

金姨娘讪笑,“公主与世子好歹定亲一年多,世子如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还请公主看在过往的情分上,帮忙派人找一找世子罢?”

裴翊之剑眉紧蹙,“母亲休要胡言……”

“你闭嘴!”金姨娘劈头盖脸打断他的话。

李康宁满腹狐疑,不懂这金姨娘为何对裴禹瑾如此上心,偏偏对她自己生的裴翊之却这般不慈。

旋即她才缓缓道:“本公主与裴世子并无任何情分,姨娘所求之事,本公主无能为力,姨娘还是回去罢。”

说罢,李康宁便起身回了她在公主府内的正院晴雪院。

沐浴更衣完毕,她坐在梳妆台前由佩兰芷兰擦拭方才洗过的头发。 “我总觉得你那姨娘怪怪的,也太关心你大哥了。”

她看着身旁同样刚沐浴过仍浑身散发着热气的男人说。

裴翊之却已习以为常,“我常年养在别院,与母亲鲜少见面,而嫡母早亡,大哥幼年失恃,我母亲也就对大哥更上心些。”

当今圣上虚设后宫,并无妃妾,李康宁也不太懂妻妾嫡庶之间的弯弯绕绕,竟有些被他说服了。

为人父母的对待孩子或许都会有些偏颇,好比她的母后在三个孩子里就最疼爱她。

可,裴禹瑾又不是金姨娘生的?李康宁忽然想到这个问题。 她抬眼透过梳妆台上的西洋镜看向身后的男人,却被男人墨眸中汹涌的炽热烫得心尖微颤……

待佩兰芷兰等人退下,裴翊之当即便轻轻松松打横将她抱起。 雄浑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李康宁羞赧得小脸快滴出血来。 *

与此同时,皇城北安门外的北镇抚司内。

乔恺渊在指挥使的带领下,下了一层又一层的阶梯,才终于抵达一处隐秘潮湿的地牢。

在此被关押半个月的裴禹瑾虽身上完好无损,却变得瘦骨嶙峋,面如土色。

见来了人,他恍惚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是舅父?您来救我了是不是?”

乔恺渊却没有应他,神色晦暗不明。

(二十三)驸马的身世有异

“乔大人,圣上只说让您来问几句话,可没说能让您把人带走。” 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指挥使冷着脸提醒。

乔恺渊忙不迭道:“指挥使大人放心,乔某省得的。”

虽锦衣卫指挥使品级在他之下,但锦衣卫却是天子直属,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

裴禹瑾手脚并没有被束缚,他急忙凑上前来,双手牢牢抓住铁栅,神色慌张。

“舅父,您求求圣上,把我放了罢!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不该朝三暮四,不该与公主定亲后还与旁的女子拉扯往来,我知道错了!”

被关押在北镇抚司的半个月里,裴禹瑾除了初初挨过五十大板,便没再受过任何刑罚,每日饭菜饮食一顿不落。

可他仍惶惶不可终日,生怕哪天熟睡之后性命都没了。

乔恺渊却没有应他的话,只神色复杂地注视着他那张消瘦后颧骨凸起的脸。

如方才李康宁所料,淮安侯没敢大张旗鼓寻子确实是因为猜测到儿子失踪极可能是宫中所为。

思前想后,淮安侯只好求到大舅子乔恺渊那儿去了,想让大舅子入宫求圣上开恩。

恰好乔恺渊这边查到了些当年的蛛丝马迹。

他索性就一一上报给了皇帝,并在皇帝的允许下前来北镇抚司审问裴禹瑾。

“禹瑾,你很清楚自己的身世,对吧?”乔恺渊眸光锐利如鹰隼。 裴禹瑾闻言愣住了,背脊一阵发寒。

须臾,他讪讪地说:“舅父你说什么?禹瑾没听明白。” “没听明白?”乔恺渊一字一顿。

“那你为何会与杜若卿来往?她是金氏的外甥女。”他声音沉而冷。

“上回侯府见面,我临走前问起你是否记得你外祖父,你慌乱了,是也不是?”

裴禹瑾噤若寒蝉,每听一句脸色便愈白一分。

他仍心存侥幸,“舅父……”

乔恺渊眼眸微眯,“当年为殊蕴和金氏接生的几个稳婆,以及照料过你的乳母,我已找到并一一审问过了。”

淮安侯府的两位公子同年出生,连生辰都是接着的,分别是八月初八与八月初九。

淮安侯夫人乔殊蕴孕期得知婢女杏云也有了丈夫的骨肉后,郁结于心,生产时遭遇难产。

八月初十,珠沉玉碎,香消玉殒。

两个呱呱坠地的婴孩尚未长开,模样大差不差。

照料过裴禹瑾的乳母在多番审问之下才终于松了口。

她称当年便隐约发觉了小世子的不同。

但适逢侯府主母新丧,侯爷更是悲痛欲绝,恸哭到几度昏迷。 她不愿也不敢把自己发现的异常说出来。

毕竟不论她的猜想是否正确,她的疏忽之责是跑不掉了,倒不如当作无事发生。

乔恺渊既怒又愧,怒妹婿淮安侯愚钝不堪,治下不严;愧自己在西北便疏忽了远在京城这头的幼妹与外甥。

一想到幼妹早亡,唯一的孩子却常年备受苛待,孤苦伶仃,他脱力般阖上双眼,胸口剧烈起伏。

北镇抚司的地牢阴暗潮湿,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与闷臭,隐约能听到老鼠“吱吱”的声响。

裴禹瑾额间滑落豆大的冷汗,十指深深嵌入掌心。

不知乔恺渊到底查到了什么,他也不敢再言语。

他只暗恨裴翊之那祸害怎么就没死在战场上!

最初,他也并不相信金姨娘的话,只觉她是有所图谋,信口雌黄。 直到他见到了乔家的外祖父……

淮安侯向来憎恶害死爱妻的庶子,从没留心细看过裴翊之的长相。 裴禹瑾却很清楚那个常年被关在燕山别院的庶弟的模样。 与乔家外祖父足有五六成相像!

如今在沙场历练三年,裴翊之愈发健硕英挺,威武不凡,又更像了几分……

“禹瑾,把你知晓的一切都如实说来。”乔恺渊幽幽地开口。 “只要你肯坦白,我会向圣上请求释放你并饶你一命。” 帝后与公主本也无意要拿裴禹瑾的性命,只打算关押一阵以作惩戒。

可裴禹瑾经受了半个月的精神折磨,如今宛如惊弓之鸟,生怕朝不保夕。

见他似有动容,乔恺渊又补充道:“即便你不坦白,我也已有了确凿证据。”

“你好好想想罢。”

说完,他便转身作势要离开。

锦衣卫指挥使也识趣地走快一步为他带路。

裴禹瑾心乱如麻,进退两难,整个人摇摇欲坠,几欲瘫倒。 见方才二人的身影渐行渐远,他心底猛地一沉——

“舅父别走!”他声嘶力竭大喊,“我说!我给舅父坦白!” *

次日,公主府。

裴翊之大清早便神清气爽地策马前往京北的护卫所当差了。 浓秋午后,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李康宁一袭轻便的淡杏色窄袖袄裙,用过午膳便悠哉悠哉地来到了湖畔的画室内。

才刚拿起画笔,她忽觉手腕酸酸的,不禁暗骂了几句昨夜不知餍足的臭男人。

虽说,她也被他的唇舌伺候得很……

李康宁小脸浮起赧色,不敢再往下想了。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火急火燎闯了进来,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

芷兰眉头一皱,正要开口训斥。

那小太监急赤白脸地说:“公主殿下,圣上宣您与驸马,还有淮安侯即刻入宫,说是,说是驸马的身世有异……”

(二十四)骑我的脸可好?

驸马的身世有异?李康宁惊诧不已。

公主府的车马时刻备着,即刻便可启程入宫。

“驸马在卫所,还有淮安侯那边,可都命人去宣召了?” 李康宁微提裙摆,穿着绣鞋的玉脚踩在马凳上。

方才那小太监点头如捣蒜,“有的有的,都各自派人去传话了。” 听了他的回话,李康宁才一跃轻巧地蹬上了马车。

适逢午后,京城街市上人流熙来攘往,水泄不通。

李康宁不愿惊动干扰百姓,平素出行都不许护卫提前清道。 这会子见马车一点一点如蜗行牛步在街道上缓缓前进,她却心急如焚,如坐针毡。

她委实是好奇裴翊之的身世怎么个有异法,莫不是……

欲要启唇吩咐护卫们上前开路,车马前进的速度却莫名快了起来,疾如旋踵。

李康宁心生狐疑,当即掀开锦帘微微探头朝外看——

一匹膘肥体壮的深棕色汗血宝马不知何时来到了马车前列。 街市上攒动的人群避之不及,唯恐被这比人高的剽悍大马误伤,都主动让出一条宽敞的道儿来。

马背上的男子身着四品墨绿色武虎纹官服,宽肩窄腰,英姿勃发。 再细看,隐约可见他衣裳下的精壮肌肉随着他操纵缰绳的动作不断贲张鼓起,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猛虎。

李康宁心跳莫名加速,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似有所感,前方策马疾驰的男人忽然侧身回眸。

两人视线相撞,裴翊之心中一喜,朝公主的方向勾起一抹笑。 李康宁羞得双颊绯红,急忙放下车帘缩回车厢内。

进入皇宫便不能骑马了,裴翊之规规矩矩地在公主的马车旁步行。 李康宁这才又掀开了车帘。

她望着窗外与马车顶齐高的男人,试探着问:“你可听说了?你的身世……”

“回公主,微臣听说了。”裴翊之的气势骤然弱了几分,声音闷闷的。

方才传话的人说他身世有异,他下意识想的是,自己可能并非淮安侯之子,说不定连驸马都当不成了……

李康宁误以为他在伤感身世,不禁心生怜悯,看他的眼神都较以往柔和了几分。

昭明宫东暖阁内,帝后一左一右分别端坐在金丝楠木太师椅上。 康皇后心中五味杂陈,朝女儿招招手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来。 她本就因前驸马的事对裴家无甚好感,如今更是对这一家子无语至极。

淮安侯脑子里装的怕不是草罢?

李康宁乖巧地坐在母后身旁,抱住母后的手臂满是依赖地偎上去。 “父皇,母后,这是怎么了?”她瓮声瓮气地问。

康皇后容貌极佳,秾丽姝艳,冰肌雪肤。上了年纪后更添了几分成熟风韵,一颦一笑媚态横流。能从一介奴籍婢女跃升为后并得椒房专宠二十余年不是没有原因的。

李康宁遗传了她的美貌,又比她更高挑些,但尚且稚嫩,宛如春日枝头上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

康皇后垂眸望着女儿,黛眉微蹙,“你这驸马……”要不换一个罢?

后半句她没说出来,但不言而喻。

裴翊之闻言薄唇紧抿,掩在衣袖下的指尖微颤。

李康宁愈发不解,又把目光投向父皇,“到底发生了什么嘛?”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皇帝神色复杂。

他语气隐含冷厉,“宣乔恺渊。”

立在殿外的内监总管又将他的话尖声重复了一遍。

乔恺渊已在殿外侯着了,听闻吩咐急忙入内。与他一同进殿的,还有淮安侯父子俩。

时隔半个月再见长子,淮安侯不由热泪盈眶,又见他被折磨得柴毁骨立,更是心如刀割。

面见圣颜,淮安侯拉着长子一起“扑通”跪了下来。

他声泪俱下,哀求道:“求圣上开恩,禹瑾已经受了罚也知错了,求圣上放他归家罢!”

裴禹瑾却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皇帝笑了下,“淮安侯拳拳爱子之心,倒是令人动容。” 不知为何,淮安侯听着这话莫名背脊一寒。

略顿了顿,皇帝又道:“乔爱卿,你有何事要禀报?”

乔恺渊作揖垂首,神色凝重,“启禀圣上,微臣要告发淮安侯府的妾室金氏,混淆侯府血脉,干扰世爵传承!”

仍跪在地上淮安侯闻言宛如雷劈。

大舅子这是何意?什么混淆血脉?什么干扰传承?

他下意识瞪向裴翊之,双眼瞬间凝聚恨意——

定是这孽障又惹是生非了!

乔恺渊不卑不亢跪了下来,“还请圣上剥夺裴禹瑾的世子身份,为微臣的亲外甥翊之正名!”

李康宁眨了眨眼,与裴翊之面面相觑。

淮安侯惊得瞠目结舌,“大哥,你说什么?裴翊之是你的亲外甥?怎么可能……”

裴禹瑾早有所料,但此刻仍是羞耻到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起来。 乔恺渊咬牙切齿,“裴舜钦你看清楚了,裴翊之与你岳父、我父亲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真不知道你眼睛长在脸上做什么用的!”

淮安侯瞪大了眼,仍是一脸不可置信。

他的视线落在裴翊之的脸上,细看一番后呼吸骤然一滞,脸色苍白如纸。

乔恺渊又毕恭毕敬道:“微臣已寻到了人证,是当年照料裴禹瑾的乳母邹氏,她坦白了曾发觉小世子有异,只是碍于主母新丧没有说出口。”

皇帝微微颔首,“朕即刻下旨传谕礼部,废除裴禹瑾的世子之位,淮安侯,你可有异议?”

淮安侯仿佛脱力一般跪坐在地,摇头喃喃:“怎么会……” 他怎么会认不出自己和殊蕴的孩子?

他怎么能苛待了自己与殊蕴的骨肉二十年?

巨大的苦楚瞬时将他密不透风地包围,把他压得快喘不过气来。 帝后不耐见他这般恍惚的模样,很快便命人将他与裴禹瑾二人拉了下去。

回程裴翊之没再骑马,而是与公主一起挤在马车上。

“你若是伤心,便说出来罢,不必憋着。”李康宁软声道。 裴翊之闻言心下微动,“若我伤心,宁宁打算怎么哄我?” 他如愿以偿迎娶了心爱的姑娘,抱得美人归,早已不把这些放在心上。

他早过了需要父母疼爱呵护的年岁。

今日之事他最担心的不过是自己的驸马之位不保罢了。尤其还有个顾三在旁虎视眈眈。

“你想我怎样哄你?”李康宁不假思索地反问。

裴翊之深谙得寸进尺之道。

他凑到少女的耳边小声地问:“宁宁今夜骑在我的脸上可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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